小张的作业墙｜| 谈易卜生《野鸭》
2019-12-27 00:50:35   来源：东方头条   

谈些对《野鸭》的感想，又细细重读了一遍《野鸭》。许是长大了几岁，原先对《野鸭》的印象全打碎了，只觉得这部作品字里行间写满了恐怖。

甫一开头，老威利悭吝、狠毒的嘴脸便现出来了。从抱怨晚宴有十三人到不准雅尔玛写信给格瑞格斯，易卜生用各种细节，来强化他的性格特征。易卜生是善用细节的，《玩偶之家》的演出就对娜拉的扮演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他是将人物的性格隐藏在潜台词和动作细节中的。对雅尔玛他也是废了心血的，晚宴时不愿和落魄的父亲相认；全忘记老婆孩子生活的匮乏，没从自己嘴里省下一口山珍海味给孩子带回家；在妻子孩子面前吹嘘自己的伟大；明知海特维格（他的女儿）眼睛不好，还将修照片的工作推给她。从这些细节，我们不难拼出一个浑浑噩噩，糊糊涂涂，胆小怕事，自私自利，担不起责任的人物形象。易卜生是运用技巧的大师，可在雅尔玛身上，这些技巧似乎用得太多了些。雅尔玛在戏剧史上是一个全新的创造，这种完全丧失了行动和意志的人，不曾出现在之前的戏剧舞台上。易卜生塑造他时，使用各种细节，作为对其无行动的支撑。可对今天的戏剧观众，我们已经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无行动和意志的人了，甚至认为这才是人的真实状态。因此，由现在的我的眼光来看，雅尔玛被细节填充得太饱太满，成了易卜生笔下独特的这一个，而缺少了对更广阔的人性的包容度。

让我感到更具深度，更有可挖掘的内涵的人物是格瑞格斯。格瑞格斯是怎样一个人？瑞琳医生说他“犯了正直病”，四处向人讨要理想。可无可救药的正直真的可以概括格瑞格斯吗？我认为很值得怀疑。格瑞格斯使我恐惧，他以他强健而充沛的意志，摧毁了雅尔玛的家，并且害死了海特维格。海特维格的死几乎可以说是受到格瑞格斯的诱导，他一字一句的劝诱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放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指杀死野鸭）来换取父亲的爱，真使我毛骨悚然。他基于怎样的立场让一个小女孩承受这种精神创伤，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贯彻正义来解释了（如果他是纯粹正义就应该让雅尔玛亲手杀死野鸭而不是逼迫海特维格）。而且易卜生把格瑞格斯向雅尔玛揭秘放在幕后，真是神来之笔。格瑞格斯到底向雅尔玛说了什么？他把全部的事实告诉他了吗？我以为是没有。从雅尔玛后来的反应来看，他要还老威利资助他的费用，不愿再接受老威利的恩惠，这是一个男人得知妻子不忠后自尊受挫的表现。如果雅尔玛晓得了事情的全貌，知道是老威利陷害了他的父亲，他难道不会认为威利一家所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属于自己的吗？格瑞格斯不告诉雅尔玛全部事实的原因很难判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行动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现最后的正义，不是为了将以往的错误翻过来，他只是为了刺激雅尔玛，只是希望看到雅尔玛表现出他所期待的高尚品质。可格瑞格斯具备这些高尚品质吗？从文本中，我们可以拼凑格瑞格斯的前史，他发现了父亲对中尉（雅尔玛的父亲）的陷害，可他并没有站出来说出真相，而是选择逃到了工厂，不久格瑞格斯的母亲也由于父亲的虐待郁郁而终，他的行为不是无可指摘的，格瑞格斯也没有实施真正有意义的行动。不管是在工厂四处向人们索求正义，还是戳破维系雅尔玛平静生活的幻想，他的行为更像是对自己过去遗憾的代偿性的满足。他就像一个铁血推手一般推动这一切，而目的从不是为了给雅尔玛解放和幸福。

格瑞格斯和老威利仿佛一体的两面，他们都是有能力去行动实现自我的意志的人，只不过老威利实现的是彻头彻尾利己的恶，而格瑞格斯以所谓的正义做幌子来满足自己的“正直欲”。这是我所感到的《野鸭》的恐怖，一切自我意志的实现都只和自我的满足相关。